【布列X古魯&貝琳達X古魯】江湖
布列X古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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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的責任,你該明白的,布列依斯。」古魯瓦爾多斜倚在客棧的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底下市集人來人往,小販們的吆喝聲、婦人與攤商討價還價的爭吵、孩童的喧鬧……與日正當空的烈陽揉合,連空氣都厚重了幾分,無形的窒息感困擾著所有人,劇中人、局外人。
至少,布列依斯確實感到空氣陡然稀薄了起來,胸悶、頭暈,自習武後極少發生的不適竟在如此令人煩躁的天氣中全數報到,深深地吸氣、呼出,將積於胸口的濁氣藉由吐納的方式渡出,於此同時,不經意地將垂於身側的手掌收入袖中,試圖遮掩聽聞古魯瓦爾多話語後不受控制顫動的指尖,只是短短一瞬,卻暴露了身體主人與鎮定外表不相符的真心。
定定地注視著靠在窗邊的男人,他想知道拋出了此番話語的人現在是什麼心情,是如同自己一般心煩意亂、是像戲文中常出現的輕蔑不屑,抑或者是雲淡風輕,是的,一如他一貫的、令人痛恨的雲淡風輕。
只見古魯瓦爾多雙手交叉置於胸口,眼睫半垂,不知是為了掩飾思緒,或僅僅是要擋住那刺目的日光,隨意的站姿,卻散發著拒人於千里的孤寂。儘管如此,布列依斯仍舊固執地、堅決地試圖透過那半垂眉眼,找尋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結論注定讓他失望。
在那片鮮紅之中,醞釀著江湖局勢、翻滾著門派未來、深植身為教主的責任、乘載眾多弟子的寄望……卻獨獨沒有布列依斯。
魔教教主的世界太大了,大到看不見一個人渺小的身影,儘管那個人確實是古魯瓦爾多心中少數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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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朝廷命官的布列依斯,理論上不會、亦無機會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與古魯瓦爾多的相遇緣起於自家打小就叛逆的弟弟―貝里德,雖然是親兄弟,但兩人的性格與脾氣卻大不相同。
布列依斯有著遠大抱負,他深知若要改變整個世道,光有武力遠遠不夠,是故他僅修習家族藏書中所記載中正平和的內力,而無在招式上多作琢磨,剩餘的時間則致力於權謀之道,如今在朝中資歷雖淺,卻已逐漸嶄露頭角,剛正不阿的行事頗得當今親睞,連多年為官的老臣都不敢因其年輕而小看之;與之相反,貝里德出生即帶有陰寒之氣,導致其性格較為喜怒不定,或許是因為上頭有位除了隱隱露出對權力的渴望外,無論從任何方面都可說十分正常的兄長,父母和家僕都對於如何和貝里德相處感到無所適從,即便如此家人並沒有因此放棄貝里德,反而隱隱的有些疼寵,甚至將家中被封存已久、嚴禁族人私下修習的妖蠱之術交給貝里德修練。
這次事件便是由於他殘殺無辜百姓煉製成屍偶,手段凶狠、泯滅人性,毫無意外地登上江湖廣為傳播的通緝榜而生。布列依斯對於這個幼弟雖然不親,畢竟貝里德出生時,他已進入學堂就讀,一年內回家看望父母和幼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血脈相連他放心不下那犯下此件錯事前,從來沒有出過家門的幼弟,而父母擔憂的神色更讓一向孝順的他不能撒手不管。
於是布列依斯派出手下調查貝里德的行蹤,力求在正派們的追擊下搶先將他納入自己的保護圈,然而部下最後傳來的消息卻是貝里德在一路追擊下,游刃有餘地孤身進入布隆海德山脈―即魔教的所在地,隨後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有傳聞說,貝里德在布隆海德山脈巧遇魔教教主,幸得其親睞而被收入麾下,消息傳得繪聲繪影,而正派領袖離開海臨一帶時不虞的神色似乎側面證實了這點,一時間江湖風聲鶴唳,大家都在觀望魔教對此件事的態度與後續發展。
布列依斯對傳聞的內容抱持懷疑,短時間內傳遍大半個江湖的流言,若說無人從中作用,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至於幕後之人想藉此得到什麼好處……
墨滴自久懸的筆尖墜下,將空白紙面染上污痕,布列依斯舉筆半晌卻書寫不出一字,幕後之人的用意他看不透,索性將毛筆放下,示意書僮收起桌上的用具,信步走到窗口,透過窗櫺看望庭院中靄靄白雪。
除那隱隱有什麼在操控著江湖的猜想讓他傷神外,貝里德的沉寂亦令他感到意外,他很難想像能夠有人鎮壓的住貝里德那樣的瘋子,是的,即便那是他仍舊關愛著的親弟,卻也不會改變他的評價,貝里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但是那又如何?朝廷對江湖一直以來都是採取放任自留的態度,貝里德的一切行為在他眼中不過是侷限一方的小打小鬧,倒是那位能夠駕馭脫韁野馬的教主,很有值得一會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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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你走。」蒼白無力的挽留,連自己都覺得可笑,曾經嗤之以鼻的風花雪月,如今卻成為囚禁他的牢籠。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卻在一次次交鋒中獻出了真心。
對方果然不出意料,張狂地、嘲諷地彎起嘴角。
「有沒有人說過你真自私,布列依斯?」語尾的上揚夾雜著針刺般的惡意,卻又溫柔親暱地仿若調情。
「你是第一個。」朝堂上誰人不說銀髮男人有多麼的大公無私,真無愧為聖上身邊的審判官。
「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歛起笑意,古魯瓦爾多斜睨著布列依斯,傲慢卻不惹人厭,不、何止是不惹人厭,古魯瓦爾多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布列依斯的心神,沉醉而無法自拔。「布列依斯,你的野望中容不下魔.教.教.主,而我並不甘願當你.的古魯瓦爾多。」
冷淡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看的比誰都通透的心,古魯瓦爾多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他說的沒錯,皇帝親信身邊容不下一個魔教教主,而他也不願意為了古魯瓦爾多拋卻所有徒餘布列依斯,那名單純地愛著古魯瓦爾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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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此別過,布列依斯佇立窗邊俯視古魯瓦爾多在貝里德跟隨下絕然離去的身影,直到兩人的蹤跡被熙攘的人群所掩埋,離去前幼弟與他如出一轍的金色眼眸中泛著意義不明的亮光,他們將有很久一段時間不會相見。
痛苦與掙扎在紫色眼瞳中交錯替換,其實他心裡明白,對古魯瓦爾多的感覺已不能由愛慕概括描述,那是更為複雜而深沉的情感。他確實愛著古魯瓦爾多,同時卻也深深地恨著他,憎恨著被那人的一舉一動所影響、憎恨著內心滿溢獨佔欲的自己。
想要把自己的所有獻給他,捕捉那雙紅眸中一閃而逝的笑意,簡簡單單的默契,自己是特殊的,只要這樣想著,就會覺得無比幸福;想要將對方的一切盡數毀滅,讓仇恨染上那張清心寡慾的臉龐,就算是恨也沒關係,讓自己成為對方心中不可抹滅的存在。明明是極端的兩種思維,卻總在午夜夢迴之際糾纏他的思緒,直白而毫無遮掩地用心中最赤裸裸的慾望嘲笑著努力維持謙謙君子的自己。
但是,那並不衝突阿?不是嗎?
四下無人的房內有什麼在溫柔的低語,讓他失去所有,再將你的一切獻給他,兩者為何不能並存呢?
冷汗浸溼他身上的布袍,他對古魯瓦爾多的感情,究竟是從極致的愛轉為恨意,又或是兩者本就相生相成?
曾經的布列依斯在愛上古魯瓦爾多後飛灰湮滅,回身只能找到一地殘骸,不論如何拼湊都找不回原來的自己,絕對的理智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笑話。
這個狀態的自己太過危險,不能放任自流否則終將走向毀滅,古魯瓦爾多那句話不僅僅是告知,更是個提醒,古魯瓦爾多有該盡的責任,而自己又何嘗沒有?
他需要時間去處理手上的事業、釐清自己的感情,那麼……就再給彼此一段自由時光又何妨?
別忘了,布列依斯我可從來不是什麼輕言放棄的男人。
下次見面,就不會讓你走了。
看了古魯瓦爾多和貝里德消失的方向最後一眼,嘴邊噙著愉快地微笑,他頭也不回地,在客棧小二的恭送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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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的責任,你該明白的,布列依斯。」古魯瓦爾多斜倚在客棧的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底下市集人來人往,小販們的吆喝聲、婦人與攤商討價還價的爭吵、孩童的喧鬧……與日正當空的烈陽揉合,連空氣都厚重了幾分,無形的窒息感困擾著所有人,劇中人、局外人。
至少,布列依斯確實感到空氣陡然稀薄了起來,胸悶、頭暈,自習武後極少發生的不適竟在如此令人煩躁的天氣中全數報到,深深地吸氣、呼出,將積於胸口的濁氣藉由吐納的方式渡出,於此同時,不經意地將垂於身側的手掌收入袖中,試圖遮掩聽聞古魯瓦爾多話語後不受控制顫動的指尖,只是短短一瞬,卻暴露了身體主人與鎮定外表不相符的真心。
定定地注視著靠在窗邊的男人,他想知道拋出了此番話語的人現在是什麼心情,是如同自己一般心煩意亂、是像戲文中常出現的輕蔑不屑,抑或者是雲淡風輕,是的,一如他一貫的、令人痛恨的雲淡風輕。
只見古魯瓦爾多雙手交叉置於胸口,眼睫半垂,不知是為了掩飾思緒,或僅僅是要擋住那刺目的日光,隨意的站姿,卻散發著拒人於千里的孤寂。儘管如此,布列依斯仍舊固執地、堅決地試圖透過那半垂眉眼,找尋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結論注定讓他失望。
在那片鮮紅之中,醞釀著江湖局勢、翻滾著門派未來、深植身為教主的責任、乘載眾多弟子的寄望……卻獨獨沒有布列依斯。
魔教教主的世界太大了,大到看不見一個人渺小的身影,儘管那個人確實是古魯瓦爾多心中少數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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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朝廷命官的布列依斯,理論上不會、亦無機會和江湖中人打交道。
與古魯瓦爾多的相遇緣起於自家打小就叛逆的弟弟―貝里德,雖然是親兄弟,但兩人的性格與脾氣卻大不相同。
布列依斯有著遠大抱負,他深知若要改變整個世道,光有武力遠遠不夠,是故他僅修習家族藏書中所記載中正平和的內力,而無在招式上多作琢磨,剩餘的時間則致力於權謀之道,如今在朝中資歷雖淺,卻已逐漸嶄露頭角,剛正不阿的行事頗得當今親睞,連多年為官的老臣都不敢因其年輕而小看之;與之相反,貝里德出生即帶有陰寒之氣,導致其性格較為喜怒不定,或許是因為上頭有位除了隱隱露出對權力的渴望外,無論從任何方面都可說十分正常的兄長,父母和家僕都對於如何和貝里德相處感到無所適從,即便如此家人並沒有因此放棄貝里德,反而隱隱的有些疼寵,甚至將家中被封存已久、嚴禁族人私下修習的妖蠱之術交給貝里德修練。
這次事件便是由於他殘殺無辜百姓煉製成屍偶,手段凶狠、泯滅人性,毫無意外地登上江湖廣為傳播的通緝榜而生。布列依斯對於這個幼弟雖然不親,畢竟貝里德出生時,他已進入學堂就讀,一年內回家看望父母和幼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血脈相連他放心不下那犯下此件錯事前,從來沒有出過家門的幼弟,而父母擔憂的神色更讓一向孝順的他不能撒手不管。
於是布列依斯派出手下調查貝里德的行蹤,力求在正派們的追擊下搶先將他納入自己的保護圈,然而部下最後傳來的消息卻是貝里德在一路追擊下,游刃有餘地孤身進入布隆海德山脈―即魔教的所在地,隨後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有傳聞說,貝里德在布隆海德山脈巧遇魔教教主,幸得其親睞而被收入麾下,消息傳得繪聲繪影,而正派領袖離開海臨一帶時不虞的神色似乎側面證實了這點,一時間江湖風聲鶴唳,大家都在觀望魔教對此件事的態度與後續發展。
布列依斯對傳聞的內容抱持懷疑,短時間內傳遍大半個江湖的流言,若說無人從中作用,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至於幕後之人想藉此得到什麼好處……
墨滴自久懸的筆尖墜下,將空白紙面染上污痕,布列依斯舉筆半晌卻書寫不出一字,幕後之人的用意他看不透,索性將毛筆放下,示意書僮收起桌上的用具,信步走到窗口,透過窗櫺看望庭院中靄靄白雪。
除那隱隱有什麼在操控著江湖的猜想讓他傷神外,貝里德的沉寂亦令他感到意外,他很難想像能夠有人鎮壓的住貝里德那樣的瘋子,是的,即便那是他仍舊關愛著的親弟,卻也不會改變他的評價,貝里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但是那又如何?朝廷對江湖一直以來都是採取放任自留的態度,貝里德的一切行為在他眼中不過是侷限一方的小打小鬧,倒是那位能夠駕馭脫韁野馬的教主,很有值得一會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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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你走。」蒼白無力的挽留,連自己都覺得可笑,曾經嗤之以鼻的風花雪月,如今卻成為囚禁他的牢籠。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卻在一次次交鋒中獻出了真心。
對方果然不出意料,張狂地、嘲諷地彎起嘴角。
「有沒有人說過你真自私,布列依斯?」語尾的上揚夾雜著針刺般的惡意,卻又溫柔親暱地仿若調情。
「你是第一個。」朝堂上誰人不說銀髮男人有多麼的大公無私,真無愧為聖上身邊的審判官。
「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歛起笑意,古魯瓦爾多斜睨著布列依斯,傲慢卻不惹人厭,不、何止是不惹人厭,古魯瓦爾多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布列依斯的心神,沉醉而無法自拔。「布列依斯,你的野望中容不下魔.教.教.主,而我並不甘願當你.的古魯瓦爾多。」
冷淡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看的比誰都通透的心,古魯瓦爾多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他說的沒錯,皇帝親信身邊容不下一個魔教教主,而他也不願意為了古魯瓦爾多拋卻所有徒餘布列依斯,那名單純地愛著古魯瓦爾多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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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此別過,布列依斯佇立窗邊俯視古魯瓦爾多在貝里德跟隨下絕然離去的身影,直到兩人的蹤跡被熙攘的人群所掩埋,離去前幼弟與他如出一轍的金色眼眸中泛著意義不明的亮光,他們將有很久一段時間不會相見。
痛苦與掙扎在紫色眼瞳中交錯替換,其實他心裡明白,對古魯瓦爾多的感覺已不能由愛慕概括描述,那是更為複雜而深沉的情感。他確實愛著古魯瓦爾多,同時卻也深深地恨著他,憎恨著被那人的一舉一動所影響、憎恨著內心滿溢獨佔欲的自己。
想要把自己的所有獻給他,捕捉那雙紅眸中一閃而逝的笑意,簡簡單單的默契,自己是特殊的,只要這樣想著,就會覺得無比幸福;想要將對方的一切盡數毀滅,讓仇恨染上那張清心寡慾的臉龐,就算是恨也沒關係,讓自己成為對方心中不可抹滅的存在。明明是極端的兩種思維,卻總在午夜夢迴之際糾纏他的思緒,直白而毫無遮掩地用心中最赤裸裸的慾望嘲笑著努力維持謙謙君子的自己。
但是,那並不衝突阿?不是嗎?
四下無人的房內有什麼在溫柔的低語,讓他失去所有,再將你的一切獻給他,兩者為何不能並存呢?
冷汗浸溼他身上的布袍,他對古魯瓦爾多的感情,究竟是從極致的愛轉為恨意,又或是兩者本就相生相成?
曾經的布列依斯在愛上古魯瓦爾多後飛灰湮滅,回身只能找到一地殘骸,不論如何拼湊都找不回原來的自己,絕對的理智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笑話。
這個狀態的自己太過危險,不能放任自流否則終將走向毀滅,古魯瓦爾多那句話不僅僅是告知,更是個提醒,古魯瓦爾多有該盡的責任,而自己又何嘗沒有?
他需要時間去處理手上的事業、釐清自己的感情,那麼……就再給彼此一段自由時光又何妨?
別忘了,布列依斯我可從來不是什麼輕言放棄的男人。
下次見面,就不會讓你走了。
看了古魯瓦爾多和貝里德消失的方向最後一眼,嘴邊噙著愉快地微笑,他頭也不回地,在客棧小二的恭送下離去。
貝琳達X古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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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記事以來他就明白,自己和別人是不同的。生在一個開明的家庭,父母雖然對於照料自己這種類型的孩子感到困惑,卻仍是提供給他衣食無缺的生長環境,甚至在發現自己天生的陰寒屬性後,從家族地窖裡翻出布滿灰塵的古書,殘破的扉頁染有點點褐斑,一望就讓人心生懼意,那是江湖上被禁止的功夫,毫無疑問。
只是那個向來溫柔的母親,用她慈愛的神色望著自己,手上不停地運氣拂去書上的灰塵,彷彿她僅是在為子女拍去身上的風霜,而不是清理一本陳年禁書。
她是這麼說的:「比起正統和邪道的派系鬥爭,我更希望你能有一身本事,不求稱霸武林,至少要保你一生平安。」
對不起,讓您們失望了,貝里德一直都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生之恩、養之情此生無以為報,但願來世能償還。
至少,不要讓自己惹出來的風波影響到他記憶中最美好的聖地,即便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再踏上回家的路途。嚴厲的父親、慈愛的母親、能幹而有成就的兒子,這才是羅亞特家值得擁有的,至於貝里德,請你們遺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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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里德……」低沉而嘶啞的嗓音喚出他的名字,揉合了情慾與不滿,帶著殺意的血紅雙眸強硬地將自己從回憶中拖出。「……不想做就下去。」
貝里德失笑,大力擺動腰身讓身下之人發出無法掩飾的呻吟,金色眼瞳中盪漾著寵溺與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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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離開羅亞特家的庇護,貝里德就像重拾野性的灰狼,拋卻一切束縛、恣意行事,不論是殺人或是被追殺。他心中隱隱有感覺羅亞特家是自己的桎梏,卻沒料到除去顧忌的自己是如此的肆無忌憚,殘殺平民、製造屍偶、攻擊官府,捕快、平民、江湖這三個有如平行世界的分野被操縱著喪屍的男人打破,將一切捲入他私人的娛樂,多麼有趣、多麼愉快。
『還好……先離開了……』是誰,如釋重負。
他終究遇到勁敵,一直以來都用戲耍的心態吊著追擊的正義之師,大意輕敵的結果就是落入武林盟主―艾伯李斯特的陷阱中,身邊屍偶在眾多包圍下被摧毀、焚燒,自身也在艾伯李斯特的攻擊下重傷吐血,狼狽的遁入布隆海德山脈―魔教的駐地,那是他當時唯一的活路,畢竟武林正派還沒有足夠的底氣直闖那位教主的領土。多年來,他一直慶幸於當時那倉促的決定,那一瞬間的念頭讓他遇到命中注定的魔障,心甘情願被困在其中。
當年身受重傷的自己就這樣被魔教教主撿回總壇,隨意地丟給名叫沃肯的神醫,沒有施捨多餘的目光,彷彿只是出門一趟碰巧遇到受傷的流浪動物般漫不經心。
「治好他。」留下這句話,魔教教主轉身離去。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明知現在自身的狀況還是乖乖治傷方為上策,卻開口叫住了那個冷漠的男人。
「你……就不怕……我恢復之後……恩將仇報?」由於長時間缺乏水分,出口的嗓音如同砂紙般粗糙嘶啞,他可以感受到喉嚨的抗議,每多說一個字都是對自身的折磨,然而看著那人回身、看著那雙赤紅雙眼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心中的愉悅近乎要滿溢而出,痛並快樂著。
「那就試看看吧。」勾起一抹饒富興味的笑,他沒有看漏貝里德眼中的、那屬於本質的混亂與扭曲,若是加以澆灌餵養,未來會長成什麼樣子呢?
「呵呵……嘶……哈哈……嘶……」夾雜著拉動傷處肌肉造成痛楚的氣音,貝里德詭譎張狂的笑聲透門而出,在走廊上回響著,更襯的總壇一片陰森。
真是,另人期待。
貝里德在試探之初並沒有想到會得到如此回答,他猜測過古魯瓦爾多或許會暴怒、會輕蔑、會嘲笑,卻沒料到那人一眼看透自己的本質,可不是嗎?冷血、殘忍、具攻擊性,就好像一條蛇一般,連自己都無法否認的真實。
眼底深沉墨色蔓延,卻在下一瞬恢復正常,彷彿那暈染了瞳孔的黑不過是他人的幻覺。
『我相信你,在內心深處,你是個好孩子。』是誰,在記憶中微笑。
貝里德自從被收留以來,無時不刻都在猜測古魯瓦爾多把他帶回來的原因,是招攬?是陰謀?或是可笑的一見鍾情?
他自恢復後便不停的想弄清楚,是什麼讓看似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實則將天下玩弄於指掌間的教主大人,甘冒天下大不諱收容一個半死之人?他不停地刺探,或迂迴、或直白、或咄咄逼人、或溫順,卻始終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理由。幾經試探下,他僅僅明白,古魯瓦爾多對自己有種特別的縱容,但那樣的縱容並不是愛,或許貝里德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愛戀,然而他並不覺得帶有審視和觀察的縱容是愛的表現。
最終貝里德仍就不明白他的教主大人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把自己撿回總壇,只得將之歸咎於上位者的傲慢,古魯瓦爾多的一切作為不過是隨心所欲,他想要救貝里德,所以就把人帶回總壇,就像是把一顆石頭扔進水中一般,沒有意義。他並不在意這個舉動會對貝里德、艾伯里斯特、甚至整個武林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因為那些事物對他而言接無足輕重,淡漠地俯視眾生,天生的王者。
但是,教主啊!蛇類可不是什麼好豢養的生物啊!牠沉寂著、隱匿著等待時機到來之刻,到了那一天,你是否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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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迷地注視著身下的軀體,用指掌感受柔韌腰肢中蘊含的爆發力,透過唇舌品嘗奔驣的血液與強而有力的心跳,貝里德從來不懷疑,只要古魯瓦爾多想,自己隨時會在下一秒身首異處。
然而他沒有,源自於教主大人令人意外的縱容,本以為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卻不料有一就有二,不知何時起,和古魯瓦爾多纏綿床榻已成為日常,如此特殊的對待要人如何不沉淪?即便一次次告誡自己那不是愛,卻在對方每每有意或無意地示好中動了情。
眼中、心上徒於相擁之人,陰寒體質與邪派內力相乘使貝里德較常人更易產生執念,母親大人將武功祕笈交給自己時便告誡過他這點,因此貝里德雖然對任何人都是微笑的、和善的,卻從來沒有將誰放入他的世界。而如今,卻是驚覺之時早已深陷泥淖,逃不掉也不想逃,心中的慾望叫囂著、嘶吼著,噴薄而出。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好想要啊!
古魯瓦爾多一定能成為最完美的屍偶,名家找遍世間難覓再一的夢幻逸品。
看著那雙眼從鮮活到失色,感受觸手溫度的流逝,聆聽消失的心音,所有的改變都是因為自己,只要如此一想,他就無法克制的感到興奮與滿足,一直以來啃蝕著自己的空洞似乎也被巨大的快感所填補,他是這樣的渴求著那位教主大人,從身體到心靈。
“啪!”
清脆聲響將貝里德拉回現實,蘊含內力的指掌毫不留情地搧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即便是現今的自己仍被帶著側過了臉,不出幾秒,左側臉頰就迅速腫了起來。
「殺氣……漏出來了。」做出不算解釋的解釋,古魯瓦爾多一臉理所當然,反倒讓貝里德霎時不知該做何回應。
「……非常抱歉。」
如此卑微的回應在面對古魯瓦爾多時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脫口而出,沒有經過思考,身體本能性的依據那些自己不願意承認的情感……恐懼、敬畏與渴求,自動將自身定位在一個較低的位階,即便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征服高高在上的教主大人,卻連身體都被烙印上臣服。
略帶不甘地將視線從眼前紅痕點點的身軀上移開,即便和對方上床過了,對古魯瓦爾多來說大概也不代表什麼,這場幻想中的角力,自己於開場之時就一敗塗地,錯把縱容當成愛情,在那人眼裡,自己的舉動或許就像是被馴養的家犬試圖引起主人注意般可笑。
陰寒內力似是察覺到主人的情緒,鼓譟著、騷動著。
就是現在,動手吧!遵循心中的渴望,把這人永遠變成你的所有物!
不,還不到時候。
似是察覺到貝里德的異樣,瞥見放置於己身側的雙手緊握著、抓皺了身下的鋪墊。古魯瓦爾多笑了,將指掌輕輕放於其上,那是不同於平時的冰冷,帶著激情後的溫度,順著肌肉、神經、血管,淺淺地燒灼著貝里德的心。
用另一隻手臂撐起因為劇烈運動而汗濕的上半身,偏頭湊近貝里德的耳際,彷若情人愛語般的姿勢,說出口的話語卻絕非溫情脈脈。
「貝里德,我可不是在豢養你。」感受指掌下些微的顫動,在貝里德看不見的方向,腥紅眼瞳中翻起滔天巨浪。
「我很期待……你殺了我的那一天……」拋出爆炸性的話語,隨後不管對方做何反應,即逕自招呼侍從將早已準備好的熱水送上。
將身軀浸泡在蒸騰的熱水中,任憑熱度催動血液循環染紅他的臉頰,隨意地把雙手搭在木桶的邊緣,古魯瓦爾多閉上眼捷,輕淺的喟嘆出聲。
在一片的黑暗之中,他仍舊能夠憑藉著深厚內力增強過的聽力掌握身邊的風吹草動,走廊上侍從們來來去去的腳步聲、轉角兩名親信的交談低語、窗外岩壁上鳥兒撲騰鳴叫……以及床上那人窸窸窣窣地披上外袍,向自己的方向走來、震動木製地板的共鳴。
貝里德抬起那由於練武而長滿粗繭的手掌,輕柔地覆上古魯瓦爾多因後仰而露出美麗曲線的頸脖,隨後施力,緩慢而堅定地合攏雙掌,黑色瞳孔中金芒閃爍。
古魯瓦爾多沒有反抗,從另一方面來說,他正用盡所有的力氣克制內心深處回擊的本能,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茫然望著橫樑的眼眸中,一抹連當事人都沒發覺的失望流過,貝里德終究在最後一刻收手,崩潰般地跪坐於地,額頭重重地敲在木桶壁板上,激起一片嫣紅。
「抱歉,教主大人,古魯瓦爾多。」水珠滴落的聲音在古魯瓦爾多感官中被無限放大。「總有一天,我會給您,您所寄望的,最美麗的死亡。」
貝里德的話語竄入古魯瓦爾多耳際,那瞬間的顫動令魔教教主心神一盪,旋即爆發出連因急促呼吸帶來的嗆咳都無法阻止的大笑,久違的、發自內心的愉悅。
他亦說不清自己究竟愛不愛貝里德,卻願意給他別人所渴望的全部。
那是,他所選定的繼承人。
『我期待著……』惡魔的低語繚繞迴盪。
(尾聲)
任何故事都有結尾的一天。
多年後,他們相逢,相似的面容與迥異的氣質。只見周身逸散著陰冷氣息的男子隨手丟出一枚物件,而前方莊重肅正的男子亦從容不迫地接下,卻在看清手中之物的下一秒失了方寸。
「這是……貝里德,你是什麼意思?」小巧的紅寶石耳扣在布列依斯的掌心中發出內斂而幽深的光芒,一如他記憶深處配帶著耳飾的那人。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忘記過當時內心的信念,那是他每當遇到困境、落入低潮時,抬頭即可捕捉的星光,卻沒想到再度得知對方的消息,卻是桃花依舊而人去樓空。
「何必欺騙自己呢?兄長大人。」貝里德咧開嘴角,黑底金瞳的雙眼中流轉著一望即明的嘲諷。
「怎麼會……」緊握手中之物,像是要將其融入骨血般用力,深紅液體順著手腕、手臂蜿蜒而下,在泥地上開出朵朵曼陀硃砂。
「沒什麼不可能的。」宛如蛇類爬行時的甜蜜誘惑,貝里德輕微側首,用兒時熟悉的角度看著眼前的兄長,眼中卻不復最初的憧憬與掙扎。就如同那雙再也回不去的異瞳,象徵著現在站在布列依斯眼前的人,是新任魔教教主—貝里德,而不是他記憶中追趕著自己喊著兄長的幼弟―貝里德.羅亞特。「那個人……可是比你想像的要來的殘酷……也瘋狂許多阿……」孤獨與責任在天平的兩端擺動,每時每刻,十年如一日的結果造就無與倫比的理智與瘋狂。
語畢,貝里德向著布列依斯的來路、自己的去程繼續前行,在交錯的瞬間,心中似是有那麼一絲念頭希望布列依斯攔下自己,就算是狠狠地揍自己也好。然而布列依斯終究沒有回應貝里德心中存在於過去的那名少年最後的呼喊,即便自己在經過對方時刻意停頓的腳步也無法讓兄長的視線偏移半分。貝里德苦笑著搖頭,明明知曉自己那古板固執的兄長只會在深夜裡舔舐著傷口,將過往所有關於他的、關於古魯瓦爾多的回憶盡數埋藏,卻還是希冀著布列依斯能夠轉過頭拉住自己,說:「貝里德,我們回家。」
最終誰也沒有開口,如同相交的兩條線,在短暫的交會過後,便頭也不回地向著既定的目標前進。
世間多情皆不過如此,貝里德和布列依斯如是,布列依斯和古魯瓦爾多如是,而貝里德和古魯瓦爾多亦如是。
眼角餘光瞥見跟隨著自己的心腹,從今而後,他就要代替古魯瓦爾多,守護著承載了那人喜怒哀樂、理智與瘋狂、生與死的地域,體驗著無人能解的孤寂蕭瑟,那是殺死魔教教眾信仰的懲罰,他心裡有數;卻也無可否認,能夠在束縛了古魯瓦爾多那驕傲的靈魂、刻劃他短暫卻精采的人生之處度過餘生,於貝里德而言,不啻是最甘美的獎賞。
「稍微……有些寂寞了呢……」九月的風吹散了他的喃喃自語,踏向歸途的腳步,不停。